抵達巴西里約熱內盧(Rio de Janeiro)的時候,這座城剛從一年一度的森巴嘉年華熱潮中降溫,卻仍然掩不住一座大城該有的活力和動感。
巴西,簡直就是一個世界的縮影。
三月,在巴西是陽光明媚的夏末。里約群山環繞,面向大海,卻是個平原,天氣偏熱,沙灘常年擁擠。大家就穿著比基尼在街上晃來晃去,一副準備隨時去曬太陽的樣子。那些漂亮的巴西女子,即使穿的不是比基尼,也是一件看起來很像比基尼的衣服。身上的布,極盡能事之少,而且到處是窟窿。
選擇下榻在海灘區的一家小酒店。兩條街以外,就是熱鬧的科巴卡帕納(Copacabana)海灘。沙灘極白極寬,一路綿延過去,間中佇立著好幾個足球龍門。那是巴西小孩建構當足球員偉大夢想的第一個門檻吧。幾乎所有的巴西小孩,尤其是家裡窮的,唯一的目標就是當足球員,而且統統把這件事看作改變命運、擺脫貧困的唯一方法。貧窮,是巴西臉上一塊突兀的瘡疤。
聽說太多關於這座城市的罪案,連走在沙灘上,我也總是揣著背包,戰戰兢兢的。但這城市很快以近乎完美的面貌,讓短暫路過的人忘記過於微弱的不安。車子沿著公路奔馳,在倒退的風景中,旁邊不是湖,就是樹,不是草地,就是沙灘,不是高樓,就是廣場。繁華與原始和諧交錯,顯然來自精密的鋪排、規劃,和一份包容萬物的心思。
里約熱內盧是我見過最美的城市。
在心底這麼想的時候,我正佇立在著名的麵包山上(Pao de Acucar)俯瞰里約市。直至這我才知道,一座城,原來可以有如此清晰而美麗的輪廓——城與海交接成蜿蜒曲折的海岸線,海岸線綿延成無數海灣,最深的那個瓜納巴拉灣(Guanabara Bay),分隔了里約市和尼泰羅伊市(Niteroi)。這些,都不是巴西人建的,卻比那個列入世界新七大奇蹟的耶穌像更叫人震撼。遠遠望去,一條纖細狹長的橋橫渡海灣,在霧氣中似有若無。渡橋兩旁,零星帆船,幾點小島,像是大師隨性抖落的一點餘墨,點綴著波光粼粼。
浩瀚蔚藍的海水擁抱著里約城,里約城又擁抱著溫柔碧綠的湖。任何角度去看,都像是經過工匠精心雕琢的美麗。我深深為這座城傾倒。不,用任何語言和照片來表達眼前的風景,都顯得太粗糙了。站在山頂,我只能以久久、久久的沉默,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與麵包山遙遙相對的,便是耶穌山。即使只是驅車在市內環繞,抬頭便能仰望這個庇護著里約,甚至巴西萬千子民的巨人。我喜歡耶穌敞開雙臂,低頭俯視的姿勢。而在這慈悲的目光低下,是一大片資源豐饒的土地,無地震無颱風。土生土長的人們,是熱情、寬容的民族。至此,我終於明白,當地人相信“耶穌是巴西人”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們的確是一個快樂的民族。巴西人不記仇,不吵架,不管明天,只要有咖啡、足球、烤肉、海灘、Caprinha酒和森巴舞。 Caprinha是一種當地釀的酒Cachaça加上砂糖、檸檬塊混合而成的飲料,酒精高達40%,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酒。誰說人生不能只是玩樂呢?當我在海灘旁的餐廳喝著Caprinha,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們快樂的原因。
而自從巴西全民響應投票,把耶穌像擠進新七大奇蹟的門檻,一批又一批遊客前腳接後腳跨過了里約的大門。他們來朝聖人氣急升的耶穌像,來度量這城市跳動的脈搏,來與穿著性感眩目的巴西姑娘搭訕,來印證傳說中的南美風情,來感受巴西人的熱情奔放。
可是,這些遊客大概不會看見,晨霧還未散盡的清晨,一輛小小的貨車停在街心,有人走下來,給路邊露宿一整夜的街童,遞上一份溫熱的便當。這些遊客也可能忽略,城市外圍一家挨一家擠得密不透風的木板屋。城裡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輕易望見斜坡上的貧民窟。就這麼近的距離,卻是兩個世界。中間,有一道隱形但不容摧毀的牆。牆的另一端,除了貧窮,也是毒品軍火走私黑幫的堡壘,連警察都進不去的範圍。聽說,早前有人開車迷路不小心闖進去,馬上被開槍擊斃。
因為有光,於是有了暗。那裡,正是巴西一切繁華光明的反面。
“那棟高樓,你看見嗎,本來是國際連鎖酒店,這幾年貧民窟往山那邊建上去,黑幫之間不時搏火,酒店大樓四處都是彈孔,不能營業了。”說的人好整以暇,語氣平靜得好像他們都不住這裡,聽的人反而心驚膽戰。
越美麗越危險,就是這個意思嗎?
離開巴西的前兩天,我“終於”被持槍的劫匪搶劫, 算是“完整”了整個巴西旅程。但是,我並不厭惡這個城市。一點也不。結束驚險的巴西之旅,當我毫髮無傷地坐在飛往玻利維亞的航班上,我禁不住想,在這片上天恩賜的土地上,那個站在城的最高點,敞開雙手的耶穌,真的可以保護每一個仰望他的人嗎?
*此文原載於《旅遊玩家》。
1 comment:
最近都有看一看你的部落格,虽然你伤得很深,但是我觉得活得比‘某人’精彩,过得比他好,才对得起自己。向他人炫耀‘他们’活得多好, 多恩爱,只是虚伪和内疚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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