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13

Pancho caceres和他的歌聲。




那是離開智利前一天的黃昏。氣溫很低。我把雙手插在褲袋取暖。走過聖地亞哥長長的人行街道的時候。我聽見了他。我正趕時間呢。但是。我停了下來。他正悠悠地唱一首歌。很多路人過去了。他還在唱。一首歌結束了。有些人拍手有些人走。有些人上前丟下一兩個銅板。他還在唱。除了謝謝。他一直沒有說話。周圍的氣溫還是很低很低。我發現。我已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雖然我對他一無所知。

我想要走。但我還是站著。聽完一首又一首。然後。我買了一張他自己錄製的CD。 CD的封面是一張影印的曲目。用張薄薄的透明塑料袋裝著。連個像樣的CD盒都沒有。歌曲和歌曲間還可以聽到吱吱的嘈雜聲。一切都粗糙得那麼原始。那歌聲嘶啞而滄桑。彷如源自最古老的宇宙。正穿越過無數的山和海。往每個脆弱的人。迎面狂奔而來。

那一個冷冷的黃昏。我就站在熙來攘往的智利街頭。莫名地悸動起來。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總在聽這些西班牙語歌曲。想像自己坐在一列長長的火車。四周有一點模糊的景色。我在奔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正確來說。我正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開動的火車讓我覺得安全。所以我讓它載著我。往前走。歌跟隨著火車的節奏不住顫動。彷彿上個世紀就是這樣了。歌聲。無止境地。唱。下。去。

而在這個盛夏的早晨。彷彿某個記憶的深處突然被喚醒。我記起那個寒冷的初春。我在智利街頭偶遇pancho caceres的所有情景。當時的人來人往。四周的冷氣。那叫人卸下一切防禦能力的歌聲。和我自己的孤獨。

時間曾經走過去了。終於又輕輕折回。

16.6.13

想念的方法III。

我常常覺得你的靈魂就附在天花板上面。俯瞰著我。
如果十八嵗那年你沒有死。現在又會對我說什麽呢。

你停在自己最美的年代。

袖手旁觀這世界的腐壞。

8.6.13

人生是一罐開好的罐頭。


記得第一次見面。我們聊了些什麽嗎。你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我們聊了很久。但究竟聊了些什麽呢。既然想不起來。大概也不是什麽多重要的事吧。後來的見面。我們當然也交換過許多對人生的無聊想法。但我記得的始終是聊天時的場景和溫度。比如沿著河口吹過來的風。夏天的汗。黑夜的黑。公園的木棉樹和稀疏的草地。


一不小心記憶已濃縮凝固成冰塊的形狀和質感。冰塊一般的記憶是相當麻煩的東西。要是擺在腦海裡某個冰冷角落便也相安無事。但若是硬要把它從角落裡挖出來便會毫不遲疑融化成一灘沒有形狀可言的水。我們終究什麽也得不到的。


我們說過的話瑣碎得像夏天的雨。來不及淋溼這城市便不由自主被風紛紛打落在行人道上。最後它們去了那裡我並不確定。或許是城市的下水道也不一定。但後​​來我確實親眼目睹過城裡很多地底被開挖出來裝上軌道供地鐵列車穿行。散落的語言應該已經被列車一一輾過碎裂。無論如何是再也撿不回來了。


那次送你搭車後我走進地鐵站。手扶梯像迴轉壽司的輸送帶盡忠職守地把人一一送到地底。我扶著把手突然有一種告別青春特有儀式的心情。雖然青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沒有與我告別便自顧自遠去。週末的夜晚。進入地鐵站的人群像列隊走進罐頭的沙丁魚般。帶著一種宿命表情。沒有人發現有人正在經歷離別這件事。手扶梯順暢地迴轉。列車分毫不差地靠站。便利店亮著永不熄滅的燈。


地鐵站墻上掛著一幅地鐵工作人員檢查軌道的海報。說是工作人員每天得在午夜地鐵關閉以後和淩晨重新開放以前及時修復經歷無數摩擦損傷的軌道。大家可要好好感謝他們之類的話。我一直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工作。他們究竟過著怎麽樣的一種人生。一切得在別人的暗處進行。人們口中無法摧毀的日常卻是他們費盡心思維護每個細微處建構起來的。難怪這世界總是有一種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將不顧一切地如常運轉的決心。而且是不管誰離開都不會改變的。


反正罐頭是開好的。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默默排著隊跟著大夥兒擠進去。罐頭的滋味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見得不好吃但就是沒什麽驚喜。


而這事誰也幫不上忙。你終究得自己一個人把它吃完。